2025年06月26日
□沈尚超
当钢筋水泥的森林在平原疯长,这个云端的石头部落,恰似一枚带着体温的胎记,长在大地母亲的额角,提醒着我们:真正的坚固,从来不是钢筋铁骨,而是与山河共生的温柔。
石头部落的石屋令人惊叹!
夏风裹着榴花香,将我送至这座坐落于小山巅的石头部落。它像一枚被岁月磨亮的卵石,嵌在崇山峻岭中:南、东、西三面环谷,北面枕着连绵山脉。南面村门面对小山谷;西侧以窄壑为界,紧邻枣庄市最高峰翼云山;东侧山谷开阔,谷底翼云湖碧波粼粼。立于谷口仰望,错落的石屋如被巨手随意摞起的骰子,自山顶滚落至山腰,檐角挑着半抹斜阳,恍若推窗便能碰落满谷翠微。
距山亭城区仅数里的石头部落,沿山间公路驱车几分钟即到。村门外大路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,参观者络绎不绝。青石板铺就的进村路泛着岁月光华,苔痕在石纹里渗出点点绿意。村落依山势而建,空气清新。大小各异、高低错落的石屋、石院,顺着不同走向错落分布:有的石屋分三四层,高十几米;有的仅一层,一人多高;有的房屋长度几十米,有的仅有三四米。许多石屋通过石墙、石桥、石楼和石廊相连,村中最高与最低的房屋地基落差达几十米。整个村庄依托地势,镶嵌着纵横交错的曲折巷路。先民将村子建在山顶,除因这里风水绝佳,更是为了抵御靠劫盗为生的土匪。
令人惊叹的是这些“会呼吸的”石头建筑:院墙由大小不一的石块随意叠就,石缝间渗出野蒿的芬芳;屋墙选材稍大,垒砌严整的缝隙中生着墨绿地衣,恰似时光按下的指纹。所有石料接合处不施灰泥,浑然天成。最精妙的当数屋顶石瓦,由当地特有的天然薄石片铺就,片片不过一指厚,层层叠作鱼鳞状,山风掠过便激起细碎清响,恍若远古先民的絮絮私语。这些古屋历经四五百年风雨仍巍然挺立,村畔炮楼全由顽石垒筑,棱角间箭痕犹在,宛若沉默老者守护着山民的晨昏。
在崎岖的村巷穿行时,潺潺水声始终相随。村落依山势坡度修了石渠,清水从山顶石坑跌落,经石井、石槽层层过滤,汇入村中的大石塘。有的小胡同坡度极陡,便修了石阶。清水自上而下潺潺流过,我们穿着运动鞋踏石阶向上走,水湿了鞋面,却感觉凉爽舒适。有的陡坡小溪里铺着磨盘,我们踩着漫水的磨盘,欣喜地跳跃而过。村中利用地势设了滑草场,许多儿童在此体验着速度与激情,欢笑声随风飘扬。老槐树的浓荫里,大水车吱呀转动,将谷底的泉水舀上石坝,清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村中修了一道漂流渠,由青石板凿成的水道随山势蜿蜒。我们坐上橡皮艇顺流而下,两侧石墙忽而夹峙如巷,忽而敞成画框,掠过的不仅是苔痕斑驳的石壁,还有野樱探出头的粉艳、山雀振翅的影踪。至险处,水道在两块巨石间急转,飞溅的水花里,我看见远处的群岭忽然矮成浪涛,山谷中的村落如撒落的棋子,河流似银线穿珠,只觉得惊心动魄又酣畅淋漓。
石头山的石头村里,树木却十分茂密:有不少木桶粗的老槐树、榆树、梧桐树、杨树,树冠大而婆娑,遮天蔽日,风来飒飒作响;也有许多小型树木,在路墙边、院子里展露独特的身姿,它们的根扎在石缝里。春天,满树槐花榆钱可采食;夏天,绿树浓荫蔽日摇山风;秋天,柿子核桃枣树结硕果;冬天,腊梅挺立雪中送暗香……
一些石棚、石墩、碌碡、石槽、石臼、石磨等遍布部落各处,某巷边还摆了特大的地排车。这些物件陡增了部落的历史厚重感和烟火气。想当年,这里每天必有鸡鸣狗吠、牛羊结队归栏的景象。
流连于石屋与石巷之间,顿生返璞归真之感,足以卸下城市繁忙带来的疲惫。逛村之时可以驻足远望,看群山逶迤,看谷内村庄、田林、路桥密布,可以去爬爬周围的山,或沐沐翼云湖边的风。许多靠近村外大路的古老房屋,加装了现代密码锁并进行内部装修,变身为旅馆。客人既能在清幽空气中休憩,又能推窗览景,或沿后门拾级而上逛遍全村,别具一番意趣。
傍晚,石屋的烟囱升起淡蓝的炊烟,与山谷里的岚气缠绵。我摸着石墙上粗粝的纹理,顿悟这里何以能抵御世间的喧嚣:每一块石头都刻着先民的智慧,每一道石缝都藏着自然的密码。当钢筋水泥的森林在平原疯长,这个云端的石头部落,恰似一枚带着体温的胎记,长在大地母亲的额角,提醒着我们:真正的坚固,从来不是钢筋铁骨,而是与山河共生的温柔。